诗会就选在大名鼎鼎的'稷下学宫旧址来办。</p>
稷下学宫,始建于齐桓公,是古往今来第一座官方高等学府。其兴盛之时,包罗万象,诸子百家学者皆在其中,无数璀璨思想纷然碰撞,彼此吸收,产生了无数千载流传的思想与论著。</p>
荀子便曾三进三出稷下学宫担任学宫之长的祭酒之职。</p>
姜沃选在此处办诗会,也是虔敬先贤之意。</p>
她也早知,稷下学宫的旧址,此时是一片隶属齐州官衙的梅苑,其内种着十数品上千株梅树,正是办冬日宴的好去处。</p>
信息来源--王勃之父,齐州刺史王福畴。</p>
他也有点懵:圣人下诏要天下诸州举送才子俊彦入京,于是他三个月前刚把幼子王勃推送到长安去。结果现在儿子又回来啦?姜相还就选在齐州稷下学宫旧址办诗会。</p>
感慨过后,王刺史精神抖擞起来安排此番诗会!需知这可是宰相牵头,帝后皆至的诗会,必是要记入《齐州地方志》流传于后世的,自然,也是要计入他王刺史为官功绩中的。</p>
刺史三年入京一考功,他可得把这次诗会筹办好了,否则明年入长安,怎么敢再见负责考功的姜相?</p>
凡诗会,除了挥毫作诗文的学子,自然还要有专门品评诗文的裁判,压场的贵客对姜沃来说,既然是她第一回办的诗会,且是她心中的'全图鉴'盛事,她索性把名刺并请帖递到了每一位宰辅并六部尚书处。</p>
说来姜沃这回诗会办的也巧,正好是赶路途中,诸位重臣也无旁事。</p>
既然姜相出面办诗会,他们自也不会拂了面子。</p>
除了英国公依旧要坐镇东宫,实不能至(但把孙子托付了过来)外,其余几位宰辅和尚书,都令仆从送回信道当日必至。</p>
而姜沃所请的贵客,并不只是朝堂宰辅。</p>
她挨个亲笔写就请帖,特意邀请之前曾附议'皇后率命妇祭祀地祇'的几位公主和王妃,至此诗会与朝臣们一并评点诗文。</p>
姜沃很快也收到了回应:诸位宗亲贵女皆欣然应邀。</p>
自然,此消息一传出去,免不了又有朝臣要犯嘀咕:再没听说宰辅们与公主王妃们一处点评诗文的。</p>
不过他们很快想起--这诗会就是一位女相办的。</p>
而且,马上宰辅们都要与皇后公主等内外命妇一同在泰山行祭祀大礼了,那么,一起列席诗会点评诗文,似乎也不算啥了......</p>
当然,某些朝臣们有意见也白搭。毕竟姜相的诗会,根本也没请他们。官位实不够列席此番诗会。</p>
晨起,天光明,却有纷然细雪。</p>
姜沃坐在窗旁榻上,伸手出去接了一点雪花在掌心:“好雪。”</p>
她已然提前去梅苑看过了,正堂宴席之处,是大片的红梅吐艳灿若披霞。有此细雪,才正是佳境!</p>
不知今日又有多少白雪红梅佳作诞世。</p>
姜沃尤其期待王勃,或许在《滕王阁序》之前,会先有一篇《稷下学宫序》也说不定。</p>
“这件大氅如何?”</p>
姜沃回头,见崔朝手里拿了一件银白缎面的鹤氅。</p>
鹤氅,又名神仙道士衣。</p>
“好。”姜沃接过来。</p>
这件大氅单看是有些素净,然姜沃内里的官袍是极浓烈的紫色,腰间又是金带玉珏。这件银缎雪面鹤氅便正好相称。</p>
她披上鹤氅振衣而起。</p>
作为东道主,今日她要早些到。</p>
而被选中参与此番诗会的数十位各州才子、国子监学子,都是今日天不亮,就已经到梅苑内集合,由王刺史统一安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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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苑正门处。</p>
许敬宗刚下马车,便迎面遇上了也同样下马车的长乐公主。</p>
他连忙退后几步见礼。</p>
长乐公主姿态雍容大方,并不闪避,只客气还礼道:“许侍中不必多礼。”</p>
大唐一向礼遇宰相。先帝年间,还就宰相们'只与太子行礼,而不与其他亲王行礼之事在朝堂上讨论过一回。</p>
最终在魏征魏相的坚持下,宰相依旧是见王不行大礼。见公主亦然。</p>
还是许敬宗为人圆滑,知长乐公主是圣人同胞长姐,与别个公主不同,所以格外礼让又请公主先行。</p>
长乐公主也就带着随身女官和侍女先入内。</p>
许敬宗候了片刻才举步入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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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这一番相遇,许敬宗也就不免想起这回诗会'既是女相提办'又有'公主王妃’等贵女与宰辅们一并列席之事。</p>
然后许敬宗忍不住憋闷地叹口气:这诗会与前两个月皇后提出的'率命妇封禅泰山之礼',不是差不多的情形吗?</p>
一样的事儿,那些个朝臣怎么就骂他,到了姜相这儿就息声了?这上哪儿说理去?</p>
咋的,不是吏部尚书的宰相,就不是干粮了?</p>
许敬宗带着这样的郁闷,踩着绵绵细雪,来到了正堂之前。</p>
遥遥望见,一身银色鹤氅立于阶上的姜相。</p>
饶是许敬宗心中带着不满,且这些年来一直与姜沃并无私交(甚至因为李义府,两人间还略微有些疏冷提防),但此时他望着这位姜相,还是不由感叹一声:好风仪!</p>
凝玉为容雪为衣,不愧是两位仙师之徒。</p>
许敬宗甚至想起自家一位晚辈入朝后,初见这位姜相时说的话:“姜相不似宰辅,倒像是修成得道的玉府仙人。”</p>
此时望着立于雪中的姜相,许敬宗也不禁有同感。</p>
但,许敬宗很快清醒想起了她数年来所作所为:诸如首奏封后、资考授官、属国条例、尤其是近一年来的城建署修路.....这位绝对是心冷手黑啊,可不能叫表象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