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价(都是黑心商人...)(1 / 2)

姜沃从敞开的窗中望出去,就见在院中专注侍弄花草的王神玉。只见他官服外套了一件麻布衣,显然是很有摸鱼经验。</p>

若是一时圣人有召,或是要见其余朝臣,有这样一件外罩衣,就不怕不慎弄脏了官服失了官体。</p>

这几个月来,王老尚书带着姜沃如何忙贡举事,王神玉就如何忙修整院落事。</p>

要不是交代给他的吏部公务,王侍郎都卡着老尚书的标准做完了,王老尚书真的很想像修剪花草一样,把这个不省心的侄子大大修理一番。</p>

此时此刻,姜沃临此春光,在满院清幽花木香气中,于‘金花帖’上端正写下自己的名字。</p>

所谓‘金花帖’,算是朝廷发给考中进士的‘录取通知书’——</p>

时有制,进士登科,朝廷将发‘金花大帖’以做表。</p>

金花帖之所以有此名,是因此帖以官中特制的黄花笺制成。</p>

也只有进士登科时,才有能用一回的荣耀。</p>

金花帖内,是吏部官方认证的进士登科的吉报,又有吏部大印、考官的押字于上。</p>

姜沃作为副知贡举,在留出给王老尚书押字的空白后,在今岁的二十张金花帖上一一写下自己名字。</p>

作为考官写下名字,是有缘故的——</p>

中榜的学子需亲自登门拜访金花帖上所书‘知贡举’,口称门生,拜谢座主。[1]</p>

之后再由座主带着新进士们,前往三省拜见诸位宰相。</p>

将来朝堂相见,便是一段颇深的香火情。</p>

姜沃在一张金花帖上写了名字,合上帖子。</p>

泥金色的封面上写着今岁登科学子的祖籍与姓名。</p>

姜沃带了一抹笑意看着熟悉的名字——并州太原,狄仁杰。</p>

等再见时,姜沃可以称他一声狄探花了。</p>

不过,此探花郎倒不是后世科举第三名的意思。</p>

唐贡举的规矩,进士及第的人里,最年少的两个会被选为‘探花使(郎)’,职如其名,是去替诸进士探园折花的。</p>

狄仁杰,无疑是此番登科进士里最年轻的一个。</p>

姜沃望着满园春光而笑:现在,狄仁杰应该也在帝都哪一处名园中,正在寻花折花吧。</p>

春日里草木葳蕤,连着阳光都好似有一层柳叶绿打底一般,显出别样的清亮与生机。</p>

姜沃与崔朝特意调整到了同一日的休沐,带着安安去郊外踏青。</p>

因之前特意给马车窗上装了细木栏,也不怕安安掉出去,姜沃就由着她自己站着,双手抓着栏杆往外看风景。</p>

小孩子兴奋起来,口中就会时不时蹦出几句大人听不懂的话。</p>

姜沃也只是笑眯眯听着,偶尔给安安指一指外头新鲜景,教她认识在家里完全看不到的牛羊(非餐桌上的)。</p>

直到返程的时候,安安困了蜷在她怀里睡过去,姜沃才有空问起崔朝:“骆宾王在国子监如何了?”</p>

姜沃与卢照邻商议过,这一年不令骆宾王参加贡举,而是把他先放到他口中“很看不惯”的国子监里去待两年。</p>

姜沃很直白:“若他连现在的国子监也待不住,朝堂就不必待了。”现在的国子监,可是有崔朝去做六学‘校长’,能够随时照拂他提点他的。</p>

若是骆宾王依旧只有锐才以及对时事的不满书愤,但无与同僚相处保住自己的本事。姜沃就打算只把他放到弘文馆中去做文章。</p>

卢照邻经过那一回螃蟹宴,对此安排也持赞同观点。</p>

崔朝闻此问就笑道:“挺好的,国子监内大儒甚多,他做学问如饥似渴,是个真心好学之人。”</p>

“就是偶尔会与看不惯的勋贵子弟‘辩’学问。旁人也辩不过他,最近还刚惹到了几个国公府出身的国子学生员。”</p>

姜沃就知道,骆宾王估计又做文章讽刺人家了。</p>

崔朝继续道:“惹到旁人也就罢了,京中国公府原多。只一个要紧的——英国公长孙李敬业也在其中。”</p>

崔朝见她无语,还以为是对骆宾王的大胆无语。</p>

确实。</p>

崔朝也觉得骆宾王实在有点太猛了,虽说京中国公府多,但英国公李勣绝对是最不能惹的那个。</p>

姜沃不由问道:“上次大将军还与我提了一句,把长孙安排到太仆寺去了,怎么转头又进了国子学?”</p>

崔朝道:“大约是我去国子监做司业的缘故——是李敬业的二叔李思文,将他送过去的。”</p>

姜沃想起旧事:“是了,早些年,你就与英国公府有来往。”</p>

早到晋王时代,李勣大将军刚回京开始靠拢晋王时,就令其次子李思文与晋王曾经的伴读崔朝多来往些。</p>

姜沃自己与李勣大将军关系不错,崔朝倒是跟他家人关系更好。</p>

在姜沃缓了缓微妙心情后,就跟崔朝道:“那你还是要早提点骆宾王一二。”要是真得罪了英国公,真没人保得住他。</p>

李勣大将军是那种内敛低调,很少与人结仇的谨慎人,但……一旦真的结仇就绝对会弄死对方的果决狠人。</p>

详情参考薛万彻。</p>

崔朝笑道:“我瞧着更像是年轻人斗气——你放心,我会把控的。”</p>

又道:“说来,李敬业的性子是不太像英国公,有些骄狂而目中无人。”</p>

“国子监内捧着他顺着他的学子太多了,便是为了他好,也缺一个骆宾王这样的人磨一磨他。”</p>

“六学内的学子,彼此常斗诗斗文。”</p>

当然,主要是因为国子监内不许斗殴,这些少年人火气重的话,只好写文章彼此搞文字攻击。</p>

但……</p>

论起骂战,李敬业,加上追随他的几个国公府公子,捆在一起也不如骆宾王能骂。</p>

近来李敬业被骆宾王一篇篇无缝衔接的文章,喷的灰头土脸,偏生自己提笔还骂不过人家,大为恼火。</p>

想想后来一起给武周造反的一对小伙伴,如今先彼此掐起来了。又听说骆宾王还专门写诗文讽刺李敬业不如其祖父英国公。</p>

姜沃深深点头:很好,世事很奇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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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年春日。</p>

姜沃终于与媚娘说开了子嗣事。</p>

算来,姜沃已然至此十余年。</p>

这些年来,她亲眼见了古人对承祀香火的看重,对身后事的在乎。</p>

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观。</p>

如果说皇帝希望她有个孩子并结儿女亲家,其中或许还夹杂着对心腹之臣的思量。</p>

那么媚娘除夕夜,接了皇帝一句话,也提起子嗣事,便全然出自一片真心护卫,担忧百年后事之意。</p>

正如此刻媚娘对她道:“莫不是陛下那些驸马太子妃的话,让你觉得不安?你放心,将来你的子女如何教导,又如何安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心意。”</p>

“不,姐姐。”</p>

姜沃望着她,含笑依旧,语气轻却决断清晰:“我没准备留下血脉。”更不打算让自己成为一个家族的起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