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亮的尸首仍摆在殿中,李泰只觉得手脚发冷,心如乱麻。</p>
罗云生大明大亮出了气,报了仇,当着越王府禁卫的面堂堂正正斩杀了钱亮,而同时却把一大堆麻烦扔给了李泰。</p>
是和是战,是消弭事端还是把事搞大,随便你,出什么招我都奉陪。</p>
李泰在殿内独自坐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能做出选择。</p>
投鼠忌器啊,此事若追查下去,最终倒霉的还是他这个越王。</p>
李泰神情森然,阴冷的目光盯着钱亮的尸首久久,牙帮子咬得格格直响。</p>
纵然贵为越王,做事仍有许多忌惮。</p>
因为他的越王位置并不稳当,这些日子费尽心力,人前人后装出来的乖宝宝形象,为的是什么?</p>
还不是博父皇和朝臣的欢心,让打消原本已悄然动摇的废掉他的心思。</p>
这件事若闹大了,他多日来的伪装简直成了笑话不说,恐怕父皇的废掉他之心比当初更甚。</p>
所以,这件事只能压下去!</p>
至于罗云生这个人……李泰皱起了眉,今日以后,他将把罗云生当成真正的敌人!是的,挑衅示威做到这般地步,公然在越王府前打他的脸,罗云生已有资格成为他的敌人了。</p>
主意打定,李泰呼出一口气,嘴角甚至露出一抹微笑。</p>
来日方长,不急一时。</p>
刚刚舒缓下来的心情,又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乱。</p>
一名宦官神色慌张地出现在殿门外,礼都来不及施,焦急地道:“禀殿下,越王府外面……外面……”</p>
李泰皱眉:“越王府外面怎么了?”</p>
“外面……齐王殿下独自一人打进来了!说要讨个公道……”</p>
今日的越王府可谓诸事不宜,越王若早看了黄历的话,躲出去比较舒坦。</p>
宦官说的“齐王打进来了”,这句话不是形容也并非夸大,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打进来”,单枪匹马,手无寸铁,顶着一张满是淤青和指痕的脸,怒气冲冲的闯进了越王府大门,然后……见人就抽,见人就抽。</p>
谁敢拦他,抽!</p>
谁上前小心翼翼问句话,抽!</p>
从大门一直到越王府正殿,齐王一路见佛杀佛,掌影漫天横飞,一路走一路抽,闹得越王府鸡飞狗跳。</p>
齐王不能不怒。</p>
新成只问了他一句为何派刺客行刺罗云生的父亲,齐王并不蠢,反而很聪明,只那一瞬间便全明白了。</p>
越王挑拨,越王算计,越王嫁祸……全都是越王干的。</p>
而他齐王,则很不幸地成为了越王的垫脚石,替死鬼,黑锅佬……不论怎样的词汇形容他,都不是什么好话。</p>
对新成,齐王无可奈何,一则新成带的人多,足足七百多禁卫全调动了,齐王本来还想硬扛一阵,结果被新成抽过之后,怂了。</p>
二则新成背后站着罗云生,罗云生这人虽然曾对他妥协过一次,二话不说将活字印刷术双手奉上,但齐王还没天真到以为罗云生真是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p>
在长安这些年,罗云生干过的无法无天的事,齐王可是早有耳闻,平时看起来友善温和,若是动了他的女人,罗云生只怕瞬间就会变身为疯子,谁都拦不住。</p>
人家可是大理寺的,母后的义子,甚至一次次将母后从死亡线上拉回来。</p>
更何况,父皇近年对对罗云生也越来越看重,仅凭这一点,齐王就不敢动新成,本来在父皇的心里,齐王已然记了一过,若这时再闹出事来,父皇只怕还会抽他一顿,莫名其妙挨三顿打,冤不冤?</p>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齐王这口恶气总要发泄出来才行,越王李泰自然无可争议地成为齐王泄火的首选目标。</p>
于是在长安城外荒野郊道上,新成抽过齐王之后心满意足地回府,而齐王窝了满肚子的火,打道回城,直奔越王府而去。</p>
越王府门前今日热闹非凡,前有凶徒在越王府门前公然杀人,后有齐王不依不饶打上门讨公道。</p>
李泰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好好过个日子,无聊时耍点小阴谋小诡计,为何总被人拆穿呢?还让不让人过了?</p>
罗家庄。</p>
罗云生和武大郎蹲在山腰的银杏树下,武大郎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草,老牛反刍似的来回嚼,嚼得津津有味,罗云生嫌弃地撇嘴,不自觉地与他拉开距离,努力装作与他不熟的样子。</p>
武家兄弟应该属于杂食性动物,不但吃肉,也吃青菜,草也不拒绝……</p>
反正罗云生没见过武家兄弟拒绝过任何食物,吃什么都不挑,有时候走在路上看见一坨牛粪,罗云生都下意识地把王家兄弟拉远一点,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俩货就窜上去闻味道……</p>
“确定做得干净,没露痕迹吧?”罗云生眺望山下的村落,淡淡地问道。</p>
武大郎点头:“人是我亲自选定的,我手下的心腹之一,以前甚少在长安露面,这家伙也姓王,名叫王灿,潭州人氏,早年是个本分人,还当过府兵。</p>
贞观七年,潭州水涝,洪水淹死了他的父母妻小,王灿葬了家人,孑然一身来到长安讨生活,在长安东市与我结识,此人本分厚道,但手上功夫不错,当初跟随李靖大将军北征突厥,他在阵前曾连斩过十余人,所以这次我选了他。”</p>
“事了之后,可将他送出长安了?”罗云生接着问道。</p>
“送出去了,事了之后他躲在早已备好的暗巷水坑道里,待得风声消停,追捕的武侯和坊官们都撤回去了,他便悄悄出了城,往陇右去了,出城前见了我一面,他说杀人时没留下任何痕迹,身上的衣裳,杀人的匕首都是寻常之物,也没落下任何配饰……”</p>
罗云生点点头:“甚好,告诉那位王灿,两月以后可回长安,继续跟着你混。”</p>
武大郎眨眨眼,不解地道:“两月以后就没事了?越王不会追查了?”</p>
罗云生笑道:“其实……我敢肯定,事发当日越王就不会追查了。</p>
或者说,他不敢追查了。</p>
查下去他只会引火烧身,否则你以为当时的越王禁卫和武侯为何那么快便放弃了追捕,撤回去了?</p>
正因越王心虚,所以把人召回了,而且我估计越王多半也猜到是我指使的了,只是不敢发作而已,一旦把事闹大,更吃亏的是他,他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选择与我两败俱伤的。</p>
至于叫王灿多躲一阵子,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被陛下知道后,太极宫会出面追查,两月以后,此事必然风平浪静。”</p>
解释了一大通,武大郎似懂非懂,最后索性胡乱点头:“我信你便够了,你说无妨,必然是无妨的。”</p>
顿了顿,武大郎道:“接下来呢?咱们怎么做?”</p>
罗云生叹了口气,道:“钱亮已被诛,此事到此为止,接下来唱歌喝酒跳舞,爱干啥干啥。”</p>
武大郎不甘心地道:“就这样结束了?”</p>
罗云生斜瞥着他,道:“要不这样吧,你混进越王府,或是等越王仪仗出行时,出其不意把越王一刀宰了,我在旁边给你递刀,咋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