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吐蕃赞普突然急病死了？"</p>
文成身边的亲卫首领，听到芒松芒赞的死讯后，先是十分愕然，很快又悲伤起来。</p>
"哎哟！怎么这么不顶事呢？他不才三十出头吗？"</p>
"早知如此，将军在战场上一箭射死他算了，还算个人头呢。说不定您的勋级还能再往上提提！"</p>
此时屋内站了七八个身着甲胄的女兵，面上俱是一片悲伤之色，口中惋惜着芒松芒赞之死。</p>
乍一看，再难想到这是大唐的军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爱戴芒松芒赞的吐蕃百姓呢。</p>
此时列于军帐内的，都是最早就跟着文成的亲信。如今也各有司职，身着相应的甲胄。</p>
文成正式授都护后，她们便也随之有相应官职了--边关将领，可自行挑选诸如录事、帐史、参军等数个七品以下的低等武将职官，报与朝廷即可。</p>
这些女兵，最开始跟着文成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将来居然能做大唐武将这件事。死里逃生的人，最朴素的观念就是活着，以及......报仇。</p>
原来是不敢想能得到正经的武将官位，但现在既然得到了，又是她们自己堂堂正正拼杀出来的，那就再也不会想失去！</p>
如何才能不失去，甚至能得到更好的？这些女兵们也都心知肚明:只有李将军在！</p>
毕竟，她们是极罕见的娘子军，若是李文成这个女将军不带兵，她们这些低等军官，不成体系又没有靠山，很快就会被洗牌出去。</p>
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平阳昭公主不带兵后，她麾下的娘子军，也都很快解甲归田。</p>
况且，便是不论女兵，她们也是李文成一手带出来的兵，最开始的身份，还是公主幕府里的亲卫，旁人看她们就是标准'文成公主的人'。</p>
于是她们不会去跟旁的将领，旁的将领也不会信任她们。</p>
为此，所有女兵都打心底里，骨血里盼着李将军站的更稳一些，更高一些。</p>
以及......期盼李将军常提起的，让她能安心在吐谷浑带兵的，京中摄政天后与朝上姜相，能够更稳一些。</p>
这便是姜沃曾经与媚娘提到的:整个阶级不会背叛利益。</p>
哪怕媚娘与这些女兵素未谋面过，甚至此生都不会相见，但她们已然是天后掌政最忠诚的拥趸。</p>
军帐中既然都是亲信，自然知道当日吐谷浑一战，文成放走芒松芒赞，是指望他回去内斗，把噶尔氏干掉的。</p>
谁料到，这才没多久，他自己干脆利落一撒手走了。</p>
在这些女兵看来，难免觉得芒松芒赞不争气，早知如此，还不如......</p>
"不一样的。"文成道："芒松芒赞死在吐谷浑，跟死在吐蕃王城可不一样。"</p>
文成指着地图上的逻些城："尤其是，他是提出让王后摄政，与宰相发生争执后，突然暴毙。"</p>
那跟死在吐谷浑唐军手下，可大不一样了。</p>
旁边有机灵的亲信已经听出几分意思来："将军是怀疑，芒松芒赞死的有蹊跷？"</p>
说来，据文成看，芒松芒赞死的未必有蹊跷:他们家族有祖传的英年早逝。</p>
松赞干布过世的时候，绝算不上年老，而松赞干布的儿子，也就是芒松芒赞的亲爹，死的更早，直接死在了亲爹前头，这才导致王位直接从祖父传给了孙辈。</p>
文成道："不管到底有没有蹊跷，咱们要让吐蕃上下觉得有蹊跷！"</p>
"赞普病亡这种大事，除了逻些城内的朝臣贵族们知道，吐蕃境内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什么大动静，各地贵族竟然不知。"</p>
"想必是噶尔氏想着国战之中，怕军心紊乱，想要秘不发丧。"</p>
"那可不成。"文成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非常真诚："论辈分，芒松芒赞到底是我孙辈，人死为大。一国赞普，可不能走的这么无声无息。"</p>
"叫骆宾王来吧。这次不需要他写檄文了，写几篇吊唁文。"</p>
眼见将军是要有大动作，左右参事不免问道："这种大事，要不要先飞报京中，等京中定夺？"</p>
文成摇头："机会稍纵即逝。"她语气很从容坚定："况且，天后早已说过，此计一任委我，可相机决断。"</p>
钦陵接到赞普骤亡的秘报，第一反应都顾不得悲伤，而是心惊肉跳:国战之中，赞普怎么能死？还死的这么突然？！</p>
那吐蕃境内其余家族，岂不是要生乱？</p>
需知吐蕃的豪宗巨族，跟大唐的簪缨之族不一样，大家不是都住在长安城。</p>
吐蕃的各贵族，是有世袭的世袭采邑(封地)和家臣奴仆的，而且哪怕有城池也不常厥居，或随畜牧而迁徙。</p>
所以才会有会盟制度，隔段时间，把这些贵族召集起来开个会。</p>
换句话说:虽然他们噶尔氏在所有贵族中势力最强，可以主持会盟，又因做着宰相，某种程度上'挟天子以令诸侯'，在吐蕃所有政令上，可以一手遮天说了算。</p>
但旁的贵族也是有兵有地有人的，一旦赞普没了，这些贵族必要生乱的，在拥护新赞普，抢夺话语权这件事上就能你扯胳膊，我扯腿儿闹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