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看来:姜侯也不是出身世家豪门，又在京城中天子眼皮底下数十年，必是没法尽情享乐的，如今让姜侯感受一下纸醉金迷，大家你好我好就过去了。</p>
于是罗家家主如过去多次一般，熟练主持道："按旧例，这种时候了，大家都不要藏私吝啬，各色古玩古籍、珍本字画都先备好。再有，谁家近来有新买的颜色出众的倡优姬妾？"</p>
"等等。"涂家家主打断道："这优伶姬妾，怎么送？"</p>
众人一怔。</p>
是啊，他们一般都是财色一起送。在大唐，官员之间彼此赠送妾室，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也是官场人情的一种了。</p>
毕竟许多官员出身很好，根本不缺财，也不缺名，未必看得上他们的供奉。</p>
然而美人关，却是难过一一参考董卓可知，对吕布舍得金银珠宝，也舍得赤兔马，但是就舍不得美人。</p>
但姜侯这个，怎么办呢？</p>
涂氏家主想了想道："如果真要送，就去选些少年郎......"</p>
还未说完，就被罗家家主打断："方才是我说顺嘴了，什么倡优之流，就免了吧。"</p>
顿了顿，到底没把话说死："或者不要随意选几个平头正脸的就送去，那必是不成的--我到过京城，是见过姜侯夫君的，实在是惊为天人。"</p>
又特意加了一句："且是崔氏子出身。"</p>
凡是士族，没有不慕崔卢的。</p>
别看这几家在洪州是名门，但在《氏族志》上，距离'崔卢郑王'又差远了。</p>
因此罗家主此言一出，几人又不免将当年崔朝分宗事拿出来说一遍。</p>
说来他们是有几分相信传闻中，当年姜侯仗势逼人强迫崔氏分宗的。否则......以他们的脑回路，实在很难理解，会有人舍得崔氏子的身份。</p>
很快，话题歪楼到崔家，以及世家子的容采上去了。</p>
依旧是涂家家主，很有事业心的把话题拉回来："咱们还是先论完巡按使之事吧。"</p>
因方才一直在议论姜侯夫妻，涂家主很自然道："如罗公所言，若是姜侯很看重自家夫君的话，那给崔少卿送两个美人，让他说几句好话......"他还未说完，就在大家"你是不是傻"的眼神中闭嘴了。</p>
是他傻了。</p>
涂家主迅速改口："那给崔少卿送些珍玩字画总是可以的。"</p>
这个得到了众人一致点头赞同，又带着对崔卢的仰慕之意道："既然给崔氏子送珍玩，可得好好挑挑，寻常之物他必是看不上的</p>
讨论过一阵子后，方才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翟氏家主谨慎问道："姜侯在吏部为官时，多有清名。若这次她真要于江南西道整顿'隐户''永田'等事，又该如何？"</p>
这些可是他们家族的根基，子孙后代氏族绵延的产业，必不能坐以待毙的！</p>
从姜侯这些年的作风看，对世家可不甚友好啊。</p>
罗家主颔首道："若是先礼不行，就只好'兵'了--滕王所犯事之多，恶名远扬，洪州从官至民皆不胜其扰，姜侯难道不管？"</p>
士族做事有个特点，要脸:比如逼良为奴或是买卖永田，士族才不会去大街上抢人掠地，明着违背唐律。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很有手腕的逼良民'破产'，再买为奴婢，有时候还得对方求着自己买才行。</p>
但滕王就不一样了，这位嚣张跋扈惯了，从前根本不听劝。</p>
罗氏家主笑道："之前滕王府有一个录事参军，因劝滕王不要夜里开合城门，被滕王拿鞭子抽了。这位参军就连官职都不要了，愤而解官--如此忠义之士，我就将他留下来了。"</p>
"若是姜侯要公事公办，我就将此人送与姜侯。"</p>
滕王的罪证可是一大把，人证物证都不缺。</p>
但，他们的罪状却很难找证据！</p>
姜侯不过带几十个亲卫出巡，哪怕有当地州府的官员协从，短时间内只怕也难查出什么具体罪证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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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山官驿。</p>
滕王看到大理寺'按罪罚为庶人'的公文，眼睛瞪的溜圆："姜侯真要如此赶尽杀绝？"</p>
姜沃拿出了另一份公文放在案上。</p>
"何谈赶尽杀绝？只是滕王之过，依着律法便是如此。"</p>
"然天后摄政，于宗亲有厚待之心。所以我特意为滕王准备了一份《减罪条例》。"</p>
姜沃笑眯眯说着'天后厚待李氏宗亲'这种话，一点儿也不觉得亏心。</p>
在姜沃原本的家乡，有'检举重大犯罪，可以算是立功减刑'的条例。</p>
大唐也有'戴罪立功'这一说。</p>
"滕王在洪州多年，所知士族之罪名，尤其是罪证必然不少吧。"</p>
方才滕王只说了罪名，证据可是一点儿没交代。</p>
她去挨个查当地士族名门？</p>
不，太慢了。</p>
一来，姜沃没准备在江南西道待多久。</p>
二来，她去查的难度一定很大:她能够微服到驿站，总不能微服到当地世家豪族家中去吧？</p>
而那些奴婢、部曲，生死系与人手，也不可能告发'主人'。</p>
姜沃打的就是时间差。</p>
她人在江州，却要通过滕王，先整治洪州！</p>
*</p>
而滕王这个人实在不蠢，甚至还有点狡猾。没有胡萝卜加大棒，他是不会当'引路党'的。</p>
毕竟，这不是从前的"勒索钱财"式的得罪官员。滕王很明白，一旦开始检举"隐户"等大罪，就是把当地世家往死里得罪啊。</p>
滕王望着《减罪条例》，想了片刻："姜侯，我在洪州待了十多年了，你想要的罪证，我知道的可以告诉你。但等姜侯离开江南西道时，我能不能也换个地方？"</p>
姜沃:诶？这还无师自通了证人保护条例呢。</p>
她颔首应下："若滕王据实以告，斩获颇丰，此请天后自会应下。"</p>
"但换了封地后，滕王如果依旧要做狐狸......"</p>
滕王郁闷道："我又不傻。"</p>
这当狐狸的滋味也太难受了！他准备干完这一票，就点一点王府的资产，好好养老了。</p>
只是......</p>
李元婴忽然认真问道："姜侯，你折腾着查一回有什么用呢？你走了一切只怕还是照旧。"</p>
姜沃望着眼前发问的滕王。</p>
不，滕王只是第一步。</p>
她还为此准备了两道大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