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芪继续道："自那后，有很多不敢想的事儿，我都敢想了。"</p>

"虽说我现在还是最低的从九品医士，而太医署也好尚药局也好，升迁都难得很，多是家中世代为太医署官职的大夫，才好往上升官。"</p>

"但我却也想着奔奉御去！"</p>

都是女子，还都是掖庭长大的，姜相都能做宰相，想入凌烟阁了，她想当个尚药局奉御，太医署的医令，岂不是很寻常的事儿？</p>

故而黄芪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跟上峰告了假，特意从永州一路赶到江州想要向孙神医求学。</p>

毕竟她没有家传的医道，也没有长辈在太医署护着，想往上走，当然得比旁人更用心些。</p>

"我们这些掖庭出来的女医官都说好了--如今我们都没有家族长辈在太医署帮扶着，只好彼此帮衬着。但将来甭管谁升上去了，便是那些年轻女医官的长辈了。"</p>

姜沃含笑听着。</p>

驿丁们喂完了马，黄芪起身前还问道："那杜姐姐跟我们一起走吗？正可结伴而行。"</p>

姜沃摇头："你们先走吧，来日孙神医处见。"</p>

她还要等一个客人--</p>

滕王李元婴。</p>

**</p>

姜沃在选中江南西道之前，已经将滕王之事先查了个清楚。</p>

毕竟以滕王的名声，是太好的'背锅侠'了。</p>

"若我是江南西道的士族，得知巡按使到了，会先告发滕王，并将许多罪名都推到滕王身上去。"姜沃临行前还与媚娘如此笑道。</p>

"然后坐山观虎斗，看看代天巡事的'巡按使'对上天子的亲叔叔，到底如何。"</p>

"当地士族官宦，也正好借此称称我的斤两。"</p>

如果这位姜侯真敢持尚方剑'斩'天子叔，而且还不被朝廷责罚，那没的说，他们就夹住尾巴做人，直到恭送这位离开。</p>

但如果她不敢按罪罚皇亲，那不过是纸老虎，他们又有什么可怕呢？</p>

彼时姜沃就对媚娘道："不过姐姐，虽还未见过本人，但我觉得，滕王不是个蠢人。"</p>

说来滕王的名声是差，而且很差，朝中甚至流传着一句话："宁向儋(海南儋州)崖(海南海口)为官，不侍滕王。"</p>

这会子儋州海口都是标准的流放地，宁愿去这些地方，也不给滕王府做官！有这种话流传，可见滕王名声多差了。</p>

先帝年间，他就干过"驱赶百姓为乐"专挑农忙时出去践踏农田打猎"拿弹弓打伤人"把人埋在雪地里"等种种恶行，被先帝屡屡斥责贬至苏州，从都督变成了刺史。</p>

到了当今登基，他依旧屡出畋游，颇为扰民。皇帝就把他邑户及亲事帐都给削了，贬到了洪州为刺史。</p>

而他到了洪州(南昌)后，继续敛财不止，勒索侮弄当地官人，建了大名鼎鼎滕王阁。</p>

将滕王这些年罪状一一看过来，姜沃之所以说他不是个蠢人，正是因为--</p>

他这些年犯的事儿越来越轻了！</p>

滕王李元婴，高祖最幼之子，比当今皇帝还小一岁。虽名分为先帝的弟弟，但其实比二凤皇帝许多儿子还小，先帝对这样一个幼弟，能下死手吗？除了李元婴谋反，便实不能杀了他。</p>

偏生李元婴骄奢淫逸啥都干，就是不干正事，与当地官员将士多有冲突结仇，何谈谋反。</p>

于是除了贬他，先帝还真拿他没辙。</p>

到了当今登基，李元婴辈分是涨了，但他的行为却收敛了些:毕竟侄子做皇帝，跟哥哥做皇帝还不一样的。尤其是这个侄子登基前几年，就因谋反案干掉了一批宗亲。</p>

于是在皇帝出手，把李元婴的食邑都给削了，并且给他赏赐过一车麻绳后，李元婴的罪行就基本变成了'勒索官员敛财'这种经济罪状了。</p>

而这几年......</p>

姜沃把按时间线整理的滕王罪名跟媚娘分享，笑道："自二圣临朝以来，这些年滕王的罪名，多半就只是些半夜非要开城门出去嬉游，亲近倡优等事了。"</p>

毕竟皇后代政嘛。</p>

侄子都靠不住，那侄媳妇能靠住？</p>

要真是罪名犯多了，只怕要凉凉。</p>

由滕王这些年的"犯罪事实"来看，就知道不是个蠢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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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姜沃在进入江南西道之前，非常'体贴'令亲卫给滕王送去了一封《匿名举报信》。</p>

里面历数滕王本身罪证，又另外加了几条诸如'逼良为奴''私蓄部曲'等罪名。</p>

虽然世家还没有开始诬陷滕王，但姜沃也不劳他们现编，而是直接自己代劳了。</p>

而滕王在见此'匿名举报'后，果不其然，向她发出了请见之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