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请陛下万勿费心。"</p>
姜沃听过后也只能道："大将军之言我必转达到，只是......""皇帝只怕不会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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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皇帝听闻姜沃转述之言，次日再次摆驾，亲临英国公府。</p>
这一日，皇帝屏退了所有人，只与英国公谈了大半日。</p>
最后，两人再次说起薄葬之事。</p>
皇帝原本坚不允。直到李自榻旁取出一对黄翡雕琢成的柿子："陛下早已赏过臣最好的明器了。"</p>
"臣初见陛下，是陛下五岁时。先帝命臣代陛下镇守并州。"</p>
"彼时陛下从先帝的多宝阁上取了这一对柿子相赠。还道曾听文德皇后言，柿乃'事事如意'，以此相赠，盼臣诸事如意。"</p>
"臣这些年尊荣已极，皆是陛下所赐。"</p>
皇帝眼前一如既往有些模糊，他伸手接过这对黄翡雕琢成的柿子，冬日里，玉质一片冰凉。</p>
他声音薄的如同冬日里散开的雾气："大将军若去，朕于朝堂再无可依。"</p>
李勣一世谨慎小心，用皇帝的话说，便是"历三朝未尝有过'。</p>
哪怕皇帝从不避讳在众人面前提及他是托孤重臣，待他亦多如师长般敬重。但自皇帝登基，李在他跟前，便没有一点逾越身份的言行，皆是以臣下本分自居。</p>
直到今日。</p>
他才稍稍逾越一二，像是一位老师与长辈一样，语气温和但却不那么毕恭毕敬，对皇帝道："陛下这些年困于病痛，已然做的很好了。"</p>
"来日九泉之下，先帝若问起，臣亦如此道。陛下无负先帝托付社稷。"</p>
皇帝终于榻前泣泪难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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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戊申，尚书左仆射、太子太师、英国公勤薨。</p>
是冬无雪。</p>
次日恰好是大朝会。</p>
礼部尚书许圉师带着礼部通宵达旦为英国公拟了数个谥号，以备皇帝明日择选。</p>
然而次日大朝会，皇帝不但久违上朝，还根本未用礼部拟好的谥号。</p>
直接为英国公定下谥号'贞武'。</p>
朝臣们是略有些惊讶的:因"贞"字多用于文臣，且是最顶尖的文臣。比如魏相谥号便是'文贞'。</p>
姜沃更知，虽说后世排谥号，最佳是文正，但其实'正"字是为了避讳宋仁宗'赵祯'的'祯'字，才把文贞改为了文正。</p>
此时文臣宰辅最佳之谥，便是'文贞'了。</p>
如今，皇帝却定下一世战功赫赫的英国公谥号为'贞武'。不过朝臣们也只是略略惊讶一下，并无异议。</p>
出将入相，英国公当配此谥。</p>
议过谥号，还要议及......下葬事。</p>
尤其是下葬之所:说来，英国公历经三朝，究竟陪葬何处皇陵，还得看皇帝的心意。</p>
皇帝这回根本不与任何人商议，所有的话都只是吩咐，礼部只需要在旁当个耳朵记下来。</p>
"英国公陪葬昭陵。"</p>
礼部尚书许圉师记下这句话时，直接将下一句话"配享庙庭'也写上了--</p>
说来，能陪葬昭陵的，不一定能配享帝王庙庭。譬如陪葬先帝昭陵的臣子上百人，但只有诸如李靖、高士廉、房相杜相(还因为子孙谋反被取消过数年)、长孙无忌几人，才有'配享庙庭'之殊荣。</p>
但英国公一定会有的。</p>
故而许圉师已经先写下了这句话。</p>
却听皇帝道"英国公陪葬昭陵，但来日要配享朕之庙庭。"</p>
许圉师一怔，这，本朝无此先例啊。</p>
但这个念头只转了一瞬，很快就灭掉了。他绝不敢今日在此事上提出异议，于是全当这件事特别正常，立刻应声，继续记下去。</p>
直到一一定下这些或有争议之事，皇帝才于朝上露出悲痛之色，最后一次为大将军加封官职："追赠......英国公太尉，并州大都督。"</p>
"辍朝七日。"</p>
"昭陵英国公坟茔，从汉代卫、霍之名将先例，筑阴山、铁山及乌德鞬山，以彰大将军此生亦有封狼居胥之功。"</p>
"待下葬日，百官送殡。"</p>
满殿朝臣俱是俯身接旨。</p>
姜沃起身时，看了一眼身侧空出来的，属于尚书左仆射的乌木椅。</p>
虽说今年，英国公本来上朝的次数也不太多，这个座位多是空着的。</p>
但此后，英国公再不会入座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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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英国公下葬当日，棺椁自京中起，将送往昭陵。</p>
百官奉诏送殡。</p>
皇帝为天下主，自是不能随行为臣子送殡。</p>
故帝后亲登太极宫旧殿目送。</p>
皇帝起先只是静立，直至望不见送殡之伍，运灵之车，才再次失声落泪。媚娘扶住皇帝，亦眼中有泪光，久久无言。</p>
这一日京中，柳车(灵车)轮转，帽马(送葬之马)悲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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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过世后的这个年节，京中过的极是安静沉寂。</p>
东宫更是如此。</p>
太子一贯仁孝，太子太师过世，自多伤感哀痛。不但停歌舞礼乐，更停年节下东宫属臣上贺表之事。</p>
而新岁后，太子右庶子郝处俊依旧来东宫求见太子。</p>
"殿下，臣知殿下为先英国公感悲。"</p>
"然还有一事，臣不得不谏于殿下。"</p>
"尚书左仆射之位，乃宰辅中最重。请殿下思之慎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