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两位皇女...眉娘也没有半分犹豫，让她们都跟着母亲住在掖庭。</p>
正如曜初方才所说，萧淑妃废为庶人那一年，两位公主，一个七岁，一个十岁，都已经懂事了。偏生在她们性格塑造那几年里，全听着生母萧淑妃日日念叨痛恨武氏了，她们对于媚娘自然有恨的。</p>
其实哪怕不是母亲念叨灌输，等两位公主真正懂事后，自然也少不了怨恨的--</p>
媚娘和其子女的存在，是完全夺走了她们本可以拥有的巨大利益。</p>
还是那句话，这是彼此不可调和退让的矛盾。</p>
零和游戏。赢家通吃败者如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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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事。"姜沃带了一点启发之意问曜初："四年前，宗正寺与陛下递奏疏时，陛下为何会说等一等？"</p>
四年前.....</p>
曜初很快想到："第二年要去封禅泰山！"是因为那一年父皇心思都在准备封禅泰山上吗？</p>
姜沃先点头却又摇头："也不只是因为封禅事。"</p>
"毕竟萧淑妃不只有两位皇女，还有一位皇子。"</p>
曜初也想起了那位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哥哥，李素节--他不但是她的兄长，序齿也比太子年长。</p>
废太子李忠已经废为庶人，但李素节还是郇王，现居于申州(河南信阳)，据闻颇有贤名。</p>
论嫡庶，他是不如太子，可论长幼，他在太子先。</p>
乾封元年，李素节也曾上奏疏，想要随父皇一起封禅泰山，然而当时皇帝便下了一道诏书："素节既旧疾患，宜不须入朝。"</p>
直接宣布'你病了，不要来了。'</p>
姜沃当时听闻这道诏书，不免再次感慨皇帝这人的爱憎分明。对曾经也喜爱过的儿子，亦能做到如此冷漠，竟然是见也不肯再见。</p>
此举自也是为了太子之位的稳固，才如此分明表达出对年长庶子的冷落，甚至诏令中直接给李素节安上身体不好的名头。</p>
简直就是明白告诉朝臣，别动任何歪心思，太子李弘才是太子。</p>
然皇帝如此下诏，李素节本人却不服。</p>
他还特意做了一篇《忠孝论》，令他王府仓曹参军送到了京城，再次请求入京面见父皇。</p>
姜沃望着曜初笑了笑，不必再说，曜初也明白。</p>
那时候，陛下已然发现了太子的仁厚性情，为了东宫稳固，都让英国公去做太子太师了，怎么可能再见李素节。</p>
故而两位公主的婚事，自然也就从'等一等'，变成了等。</p>
帝后在这上面心思是一致的:两位公主都是李素节同胞姊妹，这一指婚免不了朝野人心浮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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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初这才弄清楚这些年来前因后果，细想了片刻，然后道："姨母，我还是想去跟母后说一说这件事，请她早做定夺--哪怕是父皇母后两人的决定，但外人若是非议起来，只怕都只会冲着母后来。"</p>
往轻了说，会说皇后疏忽没有管好后宫之事；往重里说，只怕直接要指责皇后'嫡母不慈'，苛待皇女之类的话。</p>
"姨母，我想卢夫人将这件事告诉我，大概也有此意。"很多事卢夫人不能与皇后说，非得是亲生儿女才好去说。</p>
姜沃颔首："曜初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了。"</p>
她伸手扣上了窗子，又不由隔着案几抚了抚曜初乌黑的鬓发，温声道："有你这份替你母后思量的心思，她就会很欣慰的。"</p>
曜初颔首："我明儿就去向母后说。"她忽然又道："姨母，我也准备先去东宫与太子哥哥说一声一一他这些年想必也不知道这两位皇姐的存在，太子哥哥一贯仁厚心软，若知两位皇姐一直在掖庭，多年无封号无食邑，我怕他会去向父皇请命厚赏两位皇姐。"</p>
那母后...也会伤心的吧。就像当年自己被兄长拒绝开幕府一样。</p>
姜沃听完，忽然道："曜初，你方才说，担心太子会向陛下请奏。"</p>
"你为何就下意识认定，太子不会向皇后请命？"</p>
曜初一怔，是啊，她下意识就是这样觉得的。</p>
半晌后，曜初想明白了。她其实很早就明白了，只是没有深想，或者潜意识拒绝深想--</p>
当日婉拒她开幕府的时候，太子哥哥曾经说过一句话："人无礼不生，国无礼不宁。"</p>
自己是他的妹妹，所以他觉得有违礼法的事情，可以直接拒绝自己。</p>
但子不言父母之过，若是太子哥哥觉得父母有违礼法，是不是只能闭口不言呢？</p>
所以他沉默，多思，越发消瘦。</p>
在东宫人被换过一批又一批后，尤其是皇后还特意指了两个自己的心腹北门学士过去，只怕更加剧了他这种纠结忧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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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心里涌起一种早有预料的，却也实在为媚娘伤感的悲意。</p>
如曜初所言，在将来，母子之间终究是要发生冲突的。</p>
因太子打心底里，就是觉得母后代政与当时曜初想要开幕府一样，是'有违礼法'的。他只是为了同样是礼法的'孝道'在苦苦压制。</p>
然而压制不是不存在，终有一日，会暴露出来。</p>
哪怕这次两位公主的事儿被曜初从中化解，但总还有旁的事儿作为导/火/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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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导/火/索很快就出现了。</p>
总章二年初。</p>
二月多为祭祀之时。</p>
东宫侍读学士徐齐聃忽上奏疏谏皇帝："齐献公乃陛下外祖，今周忠孝公庙甚修崇，而齐献公庙不如之，不审陛下将何以重示海内，以彰孝理之风？"</p>
看起来，这只是一道平平常常的礼法奏疏，只是谏'陛下您亲外祖的家庙修的还不如周忠孝公，看人家周忠孝公的庙修的多么崇丽。如此很不合孝道礼法。'</p>
但知道内情的朝臣，俱是闭口不言。</p>
因周忠孝公，乃皇后生父武士寻。</p>
此奏疏便是谏'后族荣耀太过，不合礼法'。</p>
而众所周知，皇后哪有什么外戚在朝，全都在边境蹲着呢。</p>
但，皇后自己却是在朝代政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