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轻声叫她，姜沃才从书中抬起头来：她桌前站了两个太史局预备官员，拿了书本子来请教她问题。</p>

他们神情很诚恳，姜沃也就尽她所能说明白方才李淳风讲的球形定义，以及‘祖暅原理’中的球形体积计算。</p>

不知不觉，姜沃边上渐渐围起了一圈人，还有边听边做笔记的：感觉姜司历讲的要比太史丞浅显易懂多啦！方才太史丞行云流水般讲过去，直接给他们听懵了。</p>

待她讲完后，众人纷纷道谢。</p>

人群散去，唯有一个脸若银盆元宝似的青年还站在她跟前，有些不好意思：“姜司历，我还有一事……”</p>

姜沃点头：“请说。”她还以为是她讲的哪里他没听懂。谁知元宝形青年脸色微红：“你的糖包不吃了的话，能给我吃吗？我，我没吃饱。”</p>

姜沃笑着送出自己的糖包：真是一群挺可爱的同学。</p>

元宝同学欢喜离去。</p>

姜沃就继续默念背诵，忽然脑海中弹出了一个气泡状的对话框：“姜老板。”</p>

姜沃：？</p>

就听见小爱同学用一种课堂上说小话的音量，悄悄对她道：“姜老板需不需要我把你诵读过得书都扫描下来？”</p>

姜沃一怔：“你还有这个功能吗？”</p>

“系统会给每个人工客服发一块储量很大的晶盘，用以存储系统规则和经手的所有客户成长履历——姜老板也知道，您是我第一位客户，我的晶盘里空间大大的有。我看您要学好多书啊，您看过这些书后我可以帮您储存起来，万一有忘记或是模糊的知识，您就可以来系统中搜索。”</p>

“多谢！”姜沃觉得这是个非常实用的功能，相当于随身携带一台不能联网但可以存储资料的电脑。</p>

听出姜沃的赞同，小爱同学声音也更加活泼起来：“我的工作宗旨是，为姜老板服务！”</p>

*</p>

“这些天过得都一样：晌午就在书院中一起学算术，午后自未时起，就单独跟着两位师父学习，按袁师父的要求，先背基本的卦象。”</p>

十来日后，姜沃跟媚娘再次坐在院中晾头发，闲聊中说起她的学习生涯，又将袁天罡送给她的古铜卦盘给媚娘看。</p>

卦盘是正圆形，比寻常人的手掌大两圈，姜沃一手也能托住。媚娘细看，见这枚卦盘上有许多根铜轴纵横相连，每一根转轴上又串了密密麻麻的小方块，每一个小方块上均镂刻着不同的六个符号。</p>

“袁师父的卦盘是古玉的，李师父的卦盘是一种似玉非玉的太乙九宫占盘。”姜沃都没看出来李淳风的占盘是什么材质。</p>

媚娘拨了两下，见无数机钮自内而外旋转起来，竟是变幻无穷。</p>

她将卦盘还给姜沃：“不行，看的我都眼晕头痛了。”又忽然起意道：“要不妹妹给我起一卦吧。”</p>

姜沃‘啊’了一声：“我才学了十来天，连六十四卦名和卦辞都背不全呢。只怕要翻着易经的书给你找。”</p>

媚娘托腮道：“无妨，咱们自家算着玩。”</p>

听她这么说，姜沃也就按照媚娘报给她的生辰等信息，开始拨动占盘。算出来的也巧了，正好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开篇第一卦‘乾卦’。</p>

别说，这一卦姜沃还真背的滚瓜烂熟了：这就相当于背四六级单词，别的背不过，那‘abandon’一定是背过了的。那熟的连下头的例句（卦辞）也能脱口而出。</p>

“乾为天。”姜沃拿了张纸来，给媚娘画了乾卦，六条漆黑的横线，又道：“彖传上记载：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2]</p>

媚娘笑道：“那这是吉卦吗？”</p>

见姜沃踟蹰，媚娘又道：“没事，你只说就是。”</p>

姜沃便道：“乾卦是《易经》第一卦，一卦内又分为六爻，每一爻的卦象都不同。我这回替姐姐算出来的是乾卦第一爻初九爻——潜龙勿用。”[2]</p>

或许是有缘，或许是带着‘权力之骰’的缘故，姜沃很容易投入到这术数中，似乎天道人道在眼前交错纵横。</p>

她看着给媚娘算出的这道乾卦初九爻，竟有些怔住了。</p>

乾，一切的起源，对武周一朝来说，十四岁的媚娘就是一切的起源。然而在此时的贞观年间，媚娘却又是潜龙勿用，潜龙在渊，风雨如晦。</p>

*</p>

“武才人，姜司历。刚出锅的巨胜奴，快尝尝！”</p>

还是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姜沃——除了声音还有香味。</p>

李厨娘来给姜沃送美味零食了！</p>

姜沃起身接过李厨娘手里的小竹筐，里头是刚炸出锅的巨胜奴。</p>

巨胜奴是一种近乎于油炸小麻花的酥香面点。李厨娘做了好几种，有炸的脆香只洒了芝麻的干香版巨胜奴，还有外头饱蘸酥蜜油亮润香版巨胜奴。</p>

李厨娘笑眯眯看着姜沃和媚娘吃，又问姜沃道：“味道怎么样？这巨胜奴放凉了也好吃，尝着口味过得去我就多炸些，明儿都装在食盒里叫司历带了去。”</p>

吃了五天太史局的糊弄版糖包（没错，太史局每天的点心都是糖包），姜沃决定自掏腰包，带真正好吃的点心安慰同学们被数学和物理碾压的小心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