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宗内各峰，山外山也是灵气最稀薄的地方。</p>

自然，比起凡界人间还是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的。</p>

总的来说，爹不亲娘不爱，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山广人稀，空置的茅屋竹屋随处可见一一</p>

空屋都是以前的弟子留下来的。</p>

它们曾经的主人大多数人寿已尽便老死其中，还有一部分看破修行无望，回了人间，只有极少数还能再被峰内的长老们看中，重新选入各主峰。</p>

不过时琉他们不同。</p>

新入门的弟子前路尚待揭晓，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睛里尽是些未经打磨的朝气与冲劲儿。</p>

时琉被晏秋白带去新弟子们的暂居之所，她在空屋里随便选了间，等山外山轮值的杂役弟子送来寝被之类的用具，便铺整收拾起来。</p>

金轮悬在千里青山的尽头，将天边映透了红。云海被它烧得沸腾，最后还是合着青山一起，将它吞下了肚。</p>

夜色降临在山外山。</p>

时琉新居的屋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p>

她心里算着，大约是把这次同入门的新弟子见了个遍，山外山的老弟子们倒是没人露面一一</p>

真入了修行路，便也知晓，修行终究是一个人的事情。</p>

至少这条路是通天门还是通亡路，只见一面的仙才帮不了他们。</p>

等终于见了新弟子中最后一个，时琉松了口气。</p>

今日才亮起的那盏屋灯被吹灭了。</p>

山外山安静下来。</p>

屋里的时琉没睡，她就坐在床边，等一个人。</p>

等了将近半夜，有人踏月色来。</p>

门没动，窗也没动。</p>

但一道清挺的影儿就被透窗的月色投在屋里正中。</p>

时琉一点都不意外地从床上起身，她走向那道人影，轻声问：“你来啦？”</p>

酆业也走近，他准备去桌旁坐下，声音还沾着夜色的凉淡：“你怎么知道我会......”</p>

来字未出。</p>

迎面的少女扑入怀里。</p>

酆业怔住了。</p>

一一第一次么。</p>

应该是第一次吧。</p>

于他，从未有过的漫长的怔滞，也是从未有过的小侍女忽然主动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p>

这若是一剑......也当是猝不及防。</p>

这个结论可笑。</p>

酆业却有些笑不出来。</p>

魔微微凛眉，低眸望她，声音比起这个拥抱算得上冷漠：“做什么。”</p>

时琉却没在意。</p>

抱上来她就没打算在意过了，只是确定这具身体是温热的，甚至有些开始烫了，确定他胸膛没有一个很大的窟窿，里面没汩汩地淌血。</p>

确定这个人还活着。</p>

就够了。</p>

时琉松开手，退开两步，这会她才安静听话地回答他刚进来时问的问题：“我不知道你会来，但想等等看。”</p>

酆业眼神微动：“等了半夜？”</p>

“嗯。”</p>

“......”</p>

换了以前，时琉大概要听见一句“蠢”。</p>

可是没有。</p>

不但没有，魔停了一两息，撇开视线：“玄门青峰太多，我查找罗酆石的气息，费了些时间。”</p>

少女低头，偷偷翘了下嘴角。</p>

酆业微挑了下眉：“不许笑。”</p>

“好。”</p>

时琉乖巧地矜平嘴角，仰脸。</p>

然后她想起正事：“找到了吗？”</p>

“没有。”</p>

酆业走去屋里另一头，在桌旁坐下。</p>

修长指节懒洋洋叩了叩桌面，他思虑过后，淡声道：“应是在宗主峰。”</p>

时琉表情微微严肃起来。</p>

“明日师传大典，晏归一会叫你拜师蔺清河，你记得拒绝。”酆业侧眸望来，在时琉开口问前说明，“晏归一是玄门掌门，蔺清河是玄门小师叔祖。”</p>

时琉点头：“我知道，就是你说玄门内唯一对你不是蝼蚁的那个。”</p>

她一顿，不解：“你怎么知道的？”</p>

“白日里神识巡游玄门，听到了，酆业随口答过，微皱眉，“不问我为什么不许你拜师蔺清河，而是要选晏归一么？”</p>

时琉认真：“我说过不会质疑你的任何决定。”</p>

酆业没表情了：“问。”</p>

“...哦，时琉一顿，“应该是因为罗酆石在宗主峰？”</p>

“原因之一。”</p>

酆业说完，又瞥她一眼，薄唇勾起点似笑似嘲的弧度：“你知道选师父，最重要的标准是什么吗？”</p>

时琉想了想：“厉不厉害？”</p>

“那你就该拜我。”酆业冷漠。</p>

时琉：“。”</p>

时琉听话继续：“那是什么？”</p>

酆业垂眸，像漫不经心：“选师父，最好活得要久。”</p>

时琉一愣。</p>

蔺清河，活得够久了，”酆业懒散转着长笛，......快到头了。”</p>

窗外不知哪来的鸦声忽啼。</p>

凄冷清寂。</p>

时琉怔了许久，回过神：“好。”</p>

“他与你仰慕的那个师兄性格相像，所以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些。免得生了感情，他死了你再难过。”</p>

“？”</p>

时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是蔺清河，仰慕的那个师兄”是晏秋白。</p>

然后少女脸微涨红：“我没有仰慕晏秋白师兄！”</p>

“哦？”酆业冷淡睨来。</p>

时琉：“那是崇拜，不对，就是觉得他人很好！总之不是仰慕！”</p>

“...啧。”</p>

魔冷淡又嫌弃地低回眼去。</p>

他像是没了聊天的兴致，手里握着的翠玉长笛随意往桌上磕了两下，便有两只黑色玉石材质的圆肚瓶子出现。</p>

时琉眼神微晃了下。</p>

她本能知道那是什么，又下意识望向酆业的手腕。</p>

“万一我有事不在，怕你痛死。酆业冷漠说完，就要往外走。</p>

时琉纠结：“我带着它会不会被发现？”</p>

酆业停下。</p>

他垂眸，淡淡打量了时琉片刻，又一抬长笛。</p>

像是无形的气机勾起了时琉的手腕，左手那条手链上的小石榴轻轻晃了晃。</p>

然后一丝通透的淡绿色，从酆业握着的笛尾慢慢逸出，牵系到时琉的手腕链子上。</p>

只须臾。</p>

她的手链上，在光秃秃的翠玉小石榴旁边，多出了一片翠色|欲滴的叶子。</p>

时琉惊喜地抬着手腕看，又去看酆业还未低回去的长笛尾-一比他笛尾缀着的那片叶子要稍小一些。</p>

“用以储物，你今晚多加练习，酆业注意她眼神落点，唇角薄谑微勾，“和我这个不一样，未生造化。”</p>

“嗯！”</p>

时琉高兴点头，然后想起什么，“这把笛子，是你的本命法宝吗？”</p>

“......</p>

酆业笑意冷了，“你问这个做什么。”</p>

“晏秋白师兄的扇子很神奇，可以变大变小，他说本命法宝都可以这样。时琉有点好奇地盯着那把玉质通透隐有暗光的长笛，“你这个也可以吗？”</p>

某个人名让魔的心情极为不虞。</p>

他冷冷看了眼还在盯它的小石榴:</p>

“能。但非常有限。”</p>

“为什么？”时琉不解。</p>

“特殊材质所限。”</p>

“哦。”</p>

时琉犹豫，往前近了一步：“那它能被吹响吗？你好像从未吹过。”</p>

魔停了两息，兀地笑了。</p>

他俯身，把自投罗网的小姑娘的下颌捏起来，迫她眼神离开那把长笛：“你到底想说什么。”</p>

时琉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我能，摸摸它吗？”</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