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井庄野鸡学堂里，李钦载向来是绝对权威的存在。</p>

他的权威除了令人信服的学问和本事，还有鞭子，以及喜怒无常的脾气。</p>

有了这三样，那些在长安城横行跋扈的权贵子弟们被治得服服帖帖，李钦载偶尔也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这些小混账们太严苛了。</p>

直到上次的家长会，诸位权贵口口声声夸赞小混账们越来越懂事，李钦载顿时便理直气壮了。</p>

教育弟子，当然是道理加棍棒，啊不然咧？把他们当祖宗供起来吗？</p>

李素节等人站在李钦载面前，大气都不敢出。</p>

先生刚才说得很明白了，今日心情不好，谁都莫惹他，就连最头铁的契苾贞此刻也老实得像只鹌鹑。</p>

李钦载的心情全写在脸上，此刻表情阴沉，像堵门的债主。</p>

“上次大考的成绩，你们让我很失望……”李钦载缓缓道。</p>

李素节眼皮一跳，他知道先生这是开始认真找茬儿了，稍有疏忽便是一顿鞭子。</p>

“先生，上次大考，您已罚过弟子了……”李素节小心翼翼地道。</p>

李钦载一愣，随即又道：“你们同窗之间……”</p>

话没说完，李素节赶紧道：“同窗情深，兄友弟恭，相亲相爱，与子同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争吵殴斗了。”</p>

说着李素节扭头朝身后一瞥，小混账们求生欲极强，二话不说，一人抱住一个国子监生，大家的拥抱热烈且深情，用肢体语言实实在在地表现出同窗情谊。</p>

李钦载一滞，不死心地道：“每日的膳食……”</p>

话没说完，李素节急忙又道：“弟子们深知农户耕种艰辛不易，每日膳食不敢丝毫浪费，皆是饭菜俱净。”</p>

李钦载挠头，有点恼羞成怒了，思忖良久，突然一脚踹上李素节的屁股。</p>

李素节捂着屁股愕然道：“先生，弟子何故挨揍？”</p>

李钦载怒道：“说，刚才为何左脚先进门？”</p>

李素节悲愤地长叹，李钦载踹出这一脚后，阴郁的心情莫名松缓了许多，哎，原来暴力使人快乐。</p>

“收拾一下行装，明日我带你们离开庄子。”李钦载吩咐道。</p>

小混账们一脸不解，李钦载又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几日我带伱们搞个课外教学，你们用心看，用心听。”</p>

众人仍不明其意，但还是老老实实行礼应是。</p>

回到别院，李钦载刚准备抬腿迈进门，垂头一看，发现自己抬起的是左腿，于是立马收了回来，改抬右腿迈进门槛。</p>

宋管事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告诉李钦载，昨日渭南马县令又来了，催促李钦载征调甘井庄的青壮去蒲州。</p>

李钦载于是派人转告马县令，明日便让青壮们出发。</p>

深夜，崔婕躺在李钦载身边，懒洋洋地伏在他胸膛上，静静地聆听他强劲的心跳声。</p>

“夫君这几日好忙，你在忙什么呢？”</p>

李钦载叹了口气：“我若说我在忧国忧民，未免太伟大了，强行给自己加人设的样子。可我仔细想了想，这几日我干的事，好像真是忧国忧民，实锤了，没法解释。”</p>

崔婕笑了：“忧国忧民的事，夫君不是一直在做吗？从神臂弓，到三眼铳，从灭倭国，到收吐谷浑，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天生就是忧国忧民的英雄，为何不敢承认？”</p>

李钦载揉了揉脸，神情有些疲惫：“我不想站在那么高的位置，因为站得越高，我的人生会被这些东西彻底绑架，说到底我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只是纯粹地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别人的悲苦，我或许偶尔才会发一次善心……”</p>

“但是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坐视了，它决定了太多人的命运，大丈夫有所必为，我只能选择插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