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母亲停住了话题。站起身来,走到听雪轩门外,看着外面的凉亭,又是一阵沉默后才道:“原本他还想着,将你扶上马之后再送一程。但现在看,你根本已经真的不再需要他。如今的他,便是要收回那些宝玺,恐怕这宫中便是替他给外面传个话的人都没有。”</p>
“你是我的儿子,更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的那点心思,我又岂会不明白?你的那些做法,虽说是为了朝政,能者上、庸者下,但心中对他未必没有防范。于明远外调,你又起复了杨继元。你清楚的知道,现任枢密副使是他的心腹重臣,却是连一个署理的机会都没有给他。”</p>
“兵部尚书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但兵部的两个侍郎,却被你全部调换。还有殿前司那几个勋贵,虽说职位没有动,现在被你弄得还有实权吗?中书省、门下省二省,被你给架空了。他留给你的班底,除了傅远山一个之外,几乎全部都成了摆设。殿前司,被你弄成了空架子。”</p>
“便是如今有限的实权,都集中到了你的心腹手中。四大营与西京大营那些将领,除了你一个人之外,恐怕没有一个真的听朝廷调遣了吧。他如果想要收回你手中的权利,这朝中立马恐怕会消乱四起。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为君二十余年的人,即便是早年的雄心壮志不在了。”</p>
“但有些事情,他不说并不代表他真的看不明白。他对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表现,无论再满意,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帝王。但你的那些做法,他无论是做父亲还是做帝王的,这心中都不会舒服。其实,你自己都没有看清楚,你坚持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你如今是翁中人罢了。”</p>
“况且,他搬到永福宫对你来说,非但没有不堪,其实倒是一件好事。朝中那些还指望着他的老臣,还有那些勋贵,也就彻底断绝了靠着他东山再起的心思。毕竟对于天下人来说,这座皇宫才是真正的权利所在。至于世宗修建的那个永福宫,只不过是一个临时存在罢了。”</p>
“而你执掌朝政以来行事,又何曾在意过别人眼光?他在与不在,对现在你来说根本没有任何负担。因为我知道,对你这个父皇,其实你内心之中从未真心看得起过。如今对于你来说,他就连牌位作用都没有多少。你坚持将留他在宫中,内心之中不过是不想担上不孝罢了。”</p>
“那个东西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如果真有心,在哪儿都是一样。如果没有那个心思,就是放在眼前,该不做一样不会做。他离开这里,琼儿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他搬出去,对你、对他都是好事。在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他恐怕真的要出事了,而这却是我最不想看到的。”</p>
母亲的这番话,以及看向自己的时候,让人无处躲藏的锐利目光,让黄琼居然无言以对。他也知道,自己很多心思,能瞒得住老爷子,但根本就瞒不住母亲。母亲说的没错,自己接掌大权之后,一系列的动作,初衷的确是为了大局,但心中也有部分提防着老爷子的心思。</p>
无情莫过帝王家,帝王的心思难猜的程度,比自己来的那个时代,女人的心思还难猜。老爷子别看如今做了一个甩手掌柜,可要是那天真的与自己翻脸了,自己又能把他怎么样?俗话说饱备干粮,晴带伞,自己不提前做一些准备,到时候后果自己未必真的能承担的起。</p>
其实黄琼,也知道自己现在也变得越来越多疑。老爷子那里只要母亲,根本就掀不起什么太大风浪来。但在历朝历代,父子相残的事情还少吗?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更多还是父杀子。老爷子别看什么事情都优柔寡断,但在涉及到皇权的事情,可还是做得不一般合格。</p>
不过,对于母亲的这番话,黄琼却只是淡淡一笑:“母亲,儿子的确是做了一些防备。但儿子撤换他那些所谓的心腹之臣,是因为那些人更多的,都是除了对他忠心之外,更多的是尸位素餐之人。大多数的时候除了点头,根本就不会别的。更多的,甚至还是一大群蛀虫。”</p>
“当然,儿子也的确对他有些防范。无情摸过帝王家,他也是一位帝王。正像是您说的那样,他为君不合格,但帝王心术玩得还算很熟练。儿子若是不做一些准备,他若是有一天改了主意,与儿子翻了脸,儿子又能奈何他?这个皇位是他塞到儿子手中的,不是儿子要的。”</p>
“如果儿子是单身一人,他把我怎么样了都无所谓。因为我是您教出来的,我若是想要离开这里,这世上没有一道墙能够拦得住我。但现在儿子不是一个人,我得为我的妻儿考虑一些,更不想走到父子相残的地步。所以,哪怕我也知道,我是有些多心了,可一样也要去做。”</p>
“因为儿子不想自己的孩子,也走上儿子老路。老爷子不是唐玄宗,儿子更不想做唐肃宗。更何况,如今天下大乱,南有叛王,北有北辽大兵压境。西面,更还隐藏着一条毒蛇。南面的那个人,如今更直接打出来清君侧的旗号,貌似是他如今公开谋反,是儿子逼得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