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晚间清静的燕月神宫,今夜却是灯火通明。神宫中十几位还没有休息的神侍提着宫灯,围在神宫折廊上。他们年纪都不大,总是少年爱玩爱闹的心性,今夜又出了有人落水的事,没有休息的这些少年们,便都提着灯来此地瞧这一场喧闹。毕竟神宫清冷寂寞,这样的热闹,是难得一见的。
他们固然瞧这“热闹”,可救人的事,却是半分不敢耽搁的。有几个水性好的神侍,见人落了水,已经立刻跳下去救人了。
等玄谷一行人赶到折廊下的小太液旁,落水的景夜已经被捞上了岸。
暗淡的飘摇灯火之中,被从水里捞出来的青年全身都湿淋淋的,单薄的白衣贴在身上,乌黑的发丝也黏在发青的漉湿脸颊旁,长长的漆黑羽睫沥着水珠,顺着他的眼角,一直淌过脸颊,流过原本就寡淡,此刻越发显得苍白的唇边,沿着青年精致的下颚,全滴在了他的胸口。
“真神大人来了……”
外围的人,不知道是谁,悄声说了一句,还围在那落水青年身边的人,便慢慢散开。
苍白湿冷的青年湿漉漉的长睫一颤,簌簌的水花便溅落在了他的眼睛里。原先紧紧闭合的双唇,此刻更是紧抿,他抬眼望着向他走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身银黑色的衣,几乎要溶在这夜色冷风里。灯火煌然,只映得那一张莹白的面容,都似染着神圣的光芒,便有几分提灯照雪的风情。
那么美,又那么冷艳。
玄谷瞧见了那落水寻死的青年神侍,对方此刻全身湿透,凌乱狼狈的样子,十分凄楚可怜。
她拧起了眉,看他嗫嚅着唇,张了张,好似说了两个字。仔细分别那含糊的低语,玄谷才听真。
“大人……”
虚弱的样子,好似有随时昏厥过去的可能。
玄谷赶来,见人并没有出事,也稍稍定心。她没有再对景夜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对着扶着他的另一位神侍说:“送他下去好好休息。”
“大人……”被扶着,好像濒死的景夜,听到她的声音,突然又挣扎了起来,有些急切的语调甚至带上了一种凄厉的意味。他的声音沙哑颤抖,任哪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听了,都会不忍的,“您不要我,抛弃我了吗?”
心好疼啊——好疼啊。
心脏处,牵动神魂的剧烈痛意,让景夜几乎无法再顾及任何东西。他拼命压制着神魂里的那一道禁制,眼前似乎都出现了幻影——玄谷变成了两个、四个、八个……
“哇——”一大口猩红的血,猛地从青年口中吐出来,滚热的血沫,溅在了玄谷的衣摆上。
帝灏踉跄着,攥住了那一片被他的血污掉的衣角。
“不要丢掉我——”
再也不要丢掉我了。一万年之前,你已经丢掉我一次了。
只有他,是被丢掉的。
眼前一黑,景夜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重,闭上了眼睛。
昏迷过去之后,湿哒哒的可怜青年,依旧死死地攥着玄谷的衣角,看样子,真的是怕极了被他的真神所抛弃。
他突然呕血,人群又是一阵惊呼,霎时忙乱了起来。与此同时,外围观望的那些眸光干净的青年少年们,都眼巴巴的,以一种无辜又饱含期待的,小心翼翼的眼神,望着玄谷,好像在默默地等待着,见证着,他们的真神,会抛弃他们,还是会救赎他们。
玄谷无法甩开衣角那只捏紧的手,她不能让那么多干净清澈的眼睛失望。
蹲下身,以灵息去探知青年虚弱的气息。对方的心脉微弱,似乎心脏有先天不足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