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漫天的星辰再次旋归于玄谷指尖,荒芜的毒瘴龙潭回归了平静。白色的雾瘴不知从何处又涌溢满了整个空间,四周静谧如同巨大的坟陵。
幽蓝色的星光照映着玄谷的眼睛,使得她黑色的眼睛,越显出一种深邃而悠远的神秘宁静。
淡淡的血腥味,从帝灏的身上传来——越级接触天道法则的代价,由他代替玄谷受了。身体里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寸肌肤,被摧毁成残破的碎片,而后又因为强大灵力的支撑,飞速愈合——再碎裂——再愈合……
痛苦好像永远没有止境一样。
身体里沁出来的血水,已经将帝灏的星辰帝袍染透,玄色的庄严帝袍隐隐透着一种诡异的黑红色。凝沉的血水,像溪流一样,沿着华美的帝纹,浸垂在袍角,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扑通。
帝灏一下跌在身下的血泊中,半跪在了玄谷的身前。
玄谷旋转把玩着指尖的那一团拳头大小的星海,缓缓抬眼,看了过来。
那一眼,竟让修寒寂之道的帝灏都生出几分透彻心扉的冷意来。
血水混着汗珠,浸在帝灏的眼睛里,剧痛逼得从来不知道弯腰为何的他,蜷曲起了的挺直的脊背——那个弯曲的角度,夸张到几乎像是脊柱都被什么东西,生生折断了一样。
痛——
太痛了——
比锁星宫中的囚困锁禁,寒意侵袭,还要痛上十分百分,千分万分。
“若是你当初,没有窃去夭若那十万年的灵力,今日,也不必受这样的苦楚了。”玄谷低下头,看着痛到已经蜷着身,说不出话来的帝灏。他的脸上已经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浅色的薄唇此刻也惨白干裂着。即使如此,他还在拼命睁着眼,在一片模糊的水光中,去看玄谷的表情。
他看不清,玄谷究竟是在冷笑,还是在叹息。
他伸出手,想要去牵玄谷的衣角,一如当时锁星宫里,玄谷祈求他一般。
雪白的裙摆微微晃动,玄谷轻轻后退了一步,帝灏的手便牵了个空。
他的手僵在空中片刻,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音,如同苍白冰雪的手指,便无力地重重跌回了地上。
她当真,比帝星铸魂的自己,还更无情些。
“今日,我便取了你的十万星辰,抹去我造你之恩,再让你受一场剐心之痛,抵那锁星宫里的九天十夜。”玄谷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裙摆,垂下眼睫,冰雪颜色,更冷三分,“帝灏,你欺我辱我,贪我念我,救我护我,恩仇相消。日后你我,便两不相欠。”
她手一扬,指尖星辰,便如砂砾般,散了满天,洋洋洒洒,星星点点,落在匍匐蜷缩于一滩污衣中的帝灏身上,像一个已经碎掉的美梦。
看她绝情至斯,容颜似雪般冷,远远观望着的凤笙也不敢来求情劝阻,已经化出人身的太攀,更是将怀中孩儿愈发搂紧了几分,好似如同帝灏般受了一场剧痛折磨,咬紧了轻颤的牙关。
他只怕玄谷和帝灏清算完他们之间的债,便要来找他算账了——他的孩儿,生来就被她视为孽种,不被她所喜的。更何况,他的妖毒,还差点害死她。
想到自己此刻灵力精血具是空虚,根本没有能力在玄谷手中保住自己与孩子的性命,太攀不禁惶惶。
溯世书上的潇殊,看到素来高高在上的星帝今日的凄惨下场,如实记录之余,也不禁潸然叹息,自不必说。
再不去看帝灏,玄谷转身,向倒下的那只巨大夔兽走去。
见她破开重重迷雾而来,太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喉间紧涩。
本来他如木杵般呆立在那里,玄谷也未必会注意到他,他一动,便牵过了玄谷的注意力。
她侧过头去,漂亮的眼睛如宝玉似明珠,眼尾斜扬,又凌厉,又极妩媚,便透出一股惊心动魄的魅色——引得太攀心尖儿都开始发颤——这样的女子,便是他极喜欢的样子。
张扬的要命,也艳得要命。
恍惚间,太攀竟觉得耳边又响起了夔兽发出的震天雷声——轰隆、轰隆……
而玄谷的目光,只落在太攀脸上一瞬,便移开,向下扫到玄谷抱着的娇嫩粉白的孩子身上。看到红爻转世的孩子,玄谷心中,对夔兽尸身为何从毒瘴龙潭地下苏醒,便也明悟了八/九分。
她冷冷勾了勾唇,顿时觉得红爻果然是祸根孽种。不过她寻了千年不得的夔兽,今番因着红爻的缘故现世,对她来说,倒不失为一件幸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