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卷,我会记得的。”
第二天日朝食已过,袁舒知来到天字码头。开往惠州的客船不少。即有新成立的航运公司开行的花尾艔,也有旧式的个体航船。
袁舒知选得便是老式的航船,因为乘坐花尾艔与他现在的身份不符。毕竟二等舱位的乘客至少也是个小商人。
他和船家讲了价钱,这才背着行李卷上船坐定。此类航船大多是客货混装,大致船底装满货物,乘客便坐卧在货物之上。并无高级舱室,途中也不提供餐食铺盖,一切都是乘客自备。短途旅行尚可,长途航行十分辛苦。只是胜在价格低廉,乘坐者多是升斗小民。
袁舒知早早上船,在船尾靠近的船篷出口的地方占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透风通气,光线又好,只要不遇到雨天便是最上等的座位了。他在甲板上铺开行李卷,背靠船篷坐下。静候开船。
坐下不多久,便有几条小船过来兜售瓜子、炒米糖花生、橘子蜜饯,亦有售卖熏腊、饼饵、卤肉、烧鸡之类素食的。前往惠州的航程这类旧式航船大约要走三天三夜。路上打尖的地方不多,客人都要备足沿途的食物和零食。
袁舒知见乘客们一个个康慨解囊,买了许多吃食,不由得暗暗诧异。因为这种航船的乘客大多是下层百姓,一般不舍得购买零食和高价的熟食,多是自家做好了携带。如今他们的出手却是如此的阔气!
仔细想想,大宋入城已经两年多了,四方平靖,民生稍安,发展工商。这两年虽说不上风调雨顺,也没闹什么大灾。百姓手头都宽裕,颇有些“多收了斗”的模样。
袁舒知虽然平日里对元老院的施政总是“竭诚拥戴”,但是心里也有品评。元老院在农村搞清丈田亩,厘清税赋,光这一项,便减轻了无数百姓的负担。而且国有粮食公司在农村开展收购,也遏制了小粮商联合压价。
种种作为,都给百姓增加了收入。温饱既然无虞,人们自然要追求更好的享受。这也是人之常情。袁舒知在公务员培训的时候,学习过人的三个需求层次问题,如今套用过来一分析,便觉得这个三个层次说得有理。这位马老先生果然是位大家!
他自己带了干粮,并不想就这么花钱,所以只瞧了一会儿热闹,就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看了起来。说起这杂志,名叫《幻洲》,刚创刊不久,专向学校、书院、归化民干部征稿,有时也向本地的文化名人约稿,至于内容,主要是文史哲方面的文章,很合老袁口味。
本期上面登了袁舒知一篇关于《红楼梦》中几个地名变化的考据文章,最重要的还有复社张岱的临高游记。不仅自己文章变了铅字印刷精美,而且能跟这等才子并列一刊,老袁对自己的文章是越看越得意,简直有些陶醉了,连船何开行,行到哪里了都不知道。
他心里还在想着“不枉我用了许多休息日的时间写成此稿,能跟张宗子同刊登文,这辈子都值了。”当然他也确实值了,由此以后,老袁在红学界崭露头角,终成大家。
“臣闻不教而诛谓之虐……文主席知臣谨慎……故五月渡琼,深入群众,今南海已定,教员已足……宋人明人,俱为一体……明国百姓,亦元老院之赤子……若有雅好澳学及为忠善者,宜赴学社书院……同沐元老院之荣光,临疏涕零……”正看一篇鼓吹“同文同种运动”的文章,看着看着,人便发困,不多片刻就在船身轻微的晃动和潺潺的流水声中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袁舒知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见航船已一个市镇的码头停泊,这里有市镇,不少短途的乘客到这里便已下船,又上来了一些新的客人。
这私家航船不同于起威,因为航程漫长,经过的地方很多,所以沿途乘客上下十分频繁。专有个望风的疍家妹,每到一个市镇渡口便在船头招呼“上船了上船了,船上有座了啊”。
在这里上船的人特别多,船舱里满登登的都是乘客。已经挤得有些紧,当中间还有两个坐着马扎子的。
出了市镇不多久,又到了一个乡野渡口,有人上下。听旁边乡语,好像是到了一个叫黄溪的小地方。
此次上来了两三个人,都是本地乡民模样,其中一个敦实矮胖的男子上得船来,却不寻位置坐下,而是在船中大声吆喝:“到塘下多少钱?!”
嗓门颇大,将昏昏欲睡的老袁震得一个机灵。看这三四十岁汉子,虽然留了发髻,却穿得花花绿绿,衣服刮破了多处,脸上又不伦不类的抹着脂粉,宛如顽童,颈上还挂一大个儿的银锁,很是滑稽。
他也不等疍家妹回话,自顾自的拍手唱起了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