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便如法炮制,一番询价之后,又专门去了一趟纺织品市场里的蓬莱公司办事处找到安玖,说自己对现在的市场有些看法,希望能见一见两位首长--如果见不到,至少也请她帮忙转呈一封书信。
安玖有些吃惊,不过她知道陈霖为人稳重,求见首长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但是邹、黎二位首长虽然的确在广州,但是每天都忙于广州棉纺织厂的筹建工作,如果没有确切的事情,很难让他们抽出时间来接见。
“你且说说,为什么要首长接见?”安玖说,“你要有个章程,我才能向禀告……”
“实不相瞒,就是为了棉花的事情。”陈霖说着将目前市场上纸棉泛滥的乱象和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纸棉一旦出事,整个行业怕是元气大伤。首长见不见我没关系,但是此事亟需让首长知晓……”
安玖对商业领域的事情所知不多,但是听他这么一分析也觉得事态严重,当即表示自己立刻就去汇报。
“你明天哪里都不要去,就留在你表叔家里,说不定随时会召见你!”
“是,我明白。”
黎山此刻,却正在大世界的办公室里,做着“私行察访”的准备。预备去纺织品市场转一转,看看市场的情况如何。
这个市场是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才上的项目,是他促进元老院棉纺织发展的重要手笔,眼下正式开张在即,他得先去摸摸底。
从目前的情况看,市场反响不错。但是具体的情况如何,还得亲身去走访一下才知道。
原本他打算以明国衣冠的模样去纺织品市场探究下情况,不过拿来一套衣服试穿之后,却觉得浑身不得劲。连着换了几套都有沐猴而冠的感觉。
“看来服装和人的气质有很大的关系。”黎山最后决定:不装了,还是穿自己的衣服自在。
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更容易听到真话,他舍弃了精工制作的“元老服装”,叫人专门搞来了一套蓝布“工作服”。这种衣服用得是粗棉布裁制,靛蓝染色。是归化民职工中最常见的服装。一般稍有身份的归化民干部职工都不会穿。也算是一种“乔装改扮”了。
黎山看着镜子中面口袋一般宽松的蓝布服装,不禁吐槽了一句:“真丑……”
“人丑而已。”邹标从黎山身后出现,笑道“你至于穿得这么简陋么?好歹也搞一套干部服穿穿。再说你这气质,一看也不像个基层职工……”
“不说了,我们准备出发吧。”黎山道,“我们得看看,这现实和历史相比到底有多少改变。”
“莫非你觉得大图的历史书已经失效了吗?”邹标原本以为他只是向看看市场的准备情况,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一个题目。
“我觉得吧,失效虽然谈不上,但是我们对这个时空的影响愈来愈大。很多事情已经被改变,那个,那个……蝴蝶效应影响似乎有点大……原本应该活着的人已经死,应该死了的人却还活着。这里的变数太大了。光是孙元化能官复原职,山东那边的历史走向已经完全和历史脱节了。”
“这只能说明我们对历史的了解太过于肤浅,只懂得利用短时间事件谋利。”邹标哈哈大笑,“事实上,价值最小的便是短时间事件了,你觉得来的围剿我们的是熊文灿还是朱文灿,造反的是李自成还是张自成对元老院来说有区别吗?”
“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不论是谁来领军,面对元老院碾压的优势都没有胜算。
“历史最宝贵的便是从无数短时间事件中总结出来的历史规律了,就例如你我现在想发展的棉纺织业一样,历史不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你棉纺织手工业该在哪一年破产、破产多少户人家,但是它会告诉你手工业破产的过程以及其破产表现。”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这里的史难道指的是单纯历史事件的堆砌吗?肯定不是,重要的是从堆砌的历史事件中总结出规律,再利用这种规律去应用于发展。”
“似乎有些空泛……大家都知道资产阶级推翻封建阶级,也知道机器必将替代手工这样的规律,可这样泛泛而谈有啥用呢?”
“因为这个规律是别人根据大量历史事件总结的,是他人的历史理论,说难听点就是别人咀嚼过东西再吐出来给你吃。而你的脑子里并没有他们那么多历史事实储备,自然觉得空泛了。”
“你说的好恶心……”黎山皱眉。
“举个例子,鸦片战争后‘工业品冲击导致脆弱的家庭小手工业者破产’和‘家庭小手工业者生产的土布在冲击下很坚挺,仍然畅销市场’这两句话你觉得哪句正确?”
这两句话似乎都出现在对鸦片战争后经济的描述中,初高中历史书中都存在过,有些经济史书籍也写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