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龙口方面正紧张的做着准备的时候,一个雨雪弥漫,毗邻山东的河北吴桥县境内的一个小村庄外,有一座破败的小庙,孤零零的矗立在一座光秃秃的小土丘上。,
土丘下,稀稀落落的分散着马匹和衣冠不整的士兵,大约有一千多人。挤挤挨挨的靠着忽明忽暗的篝火,一边骂娘一边伸着手在火堆上取暖。
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将领,铠甲外面穿着罩袍,站在小庙的屋檐下。他的面色黝黑,皮肤粗糙,面孔上笼罩着一层身经百战的人才有得冷酷凝重的神情。他的身后,树立着一面旗帜。旗帜在寒冷的雨雪中已经湿透了,无力的垂挂在廊檐下。一阵寒风吹来,勉强可以看出上面是个“孔”字。
庙宇门前系着好些马匹,比起山坡下的马群来,要高大神骏的多。马匹带着憎恶的神情,不情愿的吃着士兵们从农民的屋顶上拽下来得已经发黑的麦草。
他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注目凝神地向北面张望。北面隔着大片的田地和稀稀落落的小树林,隐约地有灯光――那是吴桥县城所在的桑园镇。
这位将军,正是登州的步兵左营参将孔有德。虽然他的官职在步兵左营,实则统御的全是过去的辽东骑兵。他是辽东的铁岭人。父亲和他都是当地的矿工。努尔哈赤起兵之后,铁岭卫很快沦陷。少年时候参加其父在铁岭组织反后金政权的起义。起义失败辗转流亡到辽东各地,在广宁投军,一度官至游记。广宁撤镇之后投效毛文龙,改名毛永诗。
毛文龙为袁崇焕所杀之后,其东江旧部由东江副将陈继盛统辖。不久,参将刘兴治在皮岛叛乱,杀陈继盛等十余人,新任东江总兵黄龙随即赴皮岛镇压。因为感觉受到黄龙的排挤孔有德、耿仲明不服黄龙统辖,率部投奔登莱巡抚孙元化。孔有德当上了步兵左营参将,统御的依然是过去的旧部。
天上不断的下着雨雪,又刮着西北风,吹到已经湿透的罩袍上,显得特别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白色的浓雾。山下的骑兵们大多数都穿得很薄,又脏又破,他们成群的缩成一团,裹紧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有人在小声的说话,有人摇摇晃晃,已经朦胧睡去。
这时候,几骑快马从北面一路而来,马蹄声打破了山丘上的静寂,
听着这阵马蹄声,他沉重的喘了一口气。
过了不久,马蹄声愈来愈近,随即在稀疏的、落了叶于的灌木中间,在苍茫的月色下,出现了一小队人马。
这一队共有四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青年千总。走上山头以后,他们都跳下马来。为首的军官牵着马走到将军面前,禀报说:
“禀将军:事情算是了结了。”
听到这个消息,孔有德的眉毛舒展了一下。本来长途行军援辽已经是一个苦不堪言,前途渺茫的差使,没想到路上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孔有德率部抵达吴桥时,正好遇到雨雪交加的恶劣天气,部队给养不足,饥寒交迫。既无饷银,也无粮草。叫吴桥县预备粮草,县里根本不理。孔有德是山东来得过路客将,在河北毫无影响力。军中已经快要绝粮。乡村和市镇上的老百姓极怕官兵――明末的军队纪律极差,长途行军几乎就是流窜的土匪――一听说军队来到就纷纷逃跑,县城虽然对他们没有闭门不纳,但是各处全部闭门罢市,就算是买粮也没地方去,更别说根本就没这钱。
自古以来就有饿不死的当兵的俗话,没有人供应粮草,士兵们就自给自足起来。在军官的默许下,夜间分成小股,悄悄地离开营地,到乡村和城里各处去寻觅“寻粮”――其实就是抢劫。
在掠夺中,有一名士兵砸开了城中看似不起眼的某家人家的大门,抢走了一只鸡。没想到这只鸡却是山东望族王象春家的家仆所饲养。
得罪了当地的大户和抢劫老百姓性质一样,结果很不同。于是抢劫的士兵被“穿箭游营”――在古代军队中这是极重的刑罚,仅次于斩首。含恨在心的士兵当即杀了该家仆。
这下就给原本想息事宁人的孔有德捅了篓子:明代的绅权极重,更不用说王象春这样曾经上过《东林点将录》的前高级官僚――那是地方上头等的缙绅,县令、知府见了他的片子都要客气三分。王象春之子不肯罢休,一定要求追查责任。
孔有德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将,虽然能够统帅上千人冲锋陷阵,论到权势地位,远不是王家这样的缙绅的对手,更不用说东林党在朝廷的势力极大,王家真要“指名严参”,搞掉他这个小小的参将是举手之劳。
因而他只能继续委曲求全,率领人马退出吴桥县城,屯驻到这片荒地上,派出李应元去交涉此事。
“我把犯事那小子给斩了,事情算是了了。”李应元愤愤不平,“出来说话的总管看起来还是不依不饶,非得我又拿出十两银子才算是让他舒坦了。”
孔有德沉重的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可惜了一条好汉!”他跺了跺脚,“这帮酸子――善财难舍,硬逼着咱们去枵腹从公!”